(自殺,你死一次,家人死兩次)
 
死有輕如鴻毛。重如泰山。這大家都知道。懶得囉嗦了。
 
但這都是活人、後人的評價。對死去的人來說,沒差。就死了。人都只能死一次。上帝在這一點極公平。鴻毛或泰山,都是自己一念之間的判斷。何況,大家對「孰輕孰重」的價值判斷本來就十差九異。
 
楊又穎的死,感觸甚深。這種從馬路到網路的霸凌文化,其實是我生活經驗的一部份。看著楊又穎的追思會,排隊。大家說不捨,說安息,這種社會化儀式的「罐頭情緒」、「罐頭語言」如果能夠早幾天出現,楊又穎應該還活著。他家人說:愛她的,比罵她的,多太多。這一定是真的。誰不是呢?
 
但至親好友也沒什麼好自責的。畢竟,誰會想到一個花開正逢時的年輕生命,會為了「莫須有」的委屈,對自己人生放手。有些死亡,亡者自己要負責。如果自殺是一種負責的方式,我實在也不想「好言相勸」。
 
如果「惡意中傷」讓人有「輕犯罪」的迷幻感,「好言相勸」就是人際關係裡很累的一部份。有經驗的人就知道,特累。
 
楊又穎美嗎?還好。我覺得可愛啦。紅嗎?我聽都沒聽過。但那是一種「有個性的可愛」。在這個「個人時代」,要紅,「個人特質」比電腦海選的美更重要。
 
不只外型好,家人疼愛。楊又穎走後,家人對「報復動機」的自我壓抑,尤其令人動容。相對台灣社會一種泛濫成災的「強勢被害人」文化,報復主義盛行,只要自己「被害」,就尺度全開,法律讓路。輕則公審,甚至私刑。楊又穎家人的「自抑」,顯示這個家庭的教養、文明,超越台灣俗世標準。有這種家世、外型條件,楊又穎尋短,尤其讓人有莫名其妙之感。
 
自殺是家庭大悲之事。比任何失去至親的方式更悲。因為親人會越來越想念,越來越迷惑,越來越自責,覺得自殺的親人竟然拋下一整個家,一定是這個家給的愛不夠,給的關懷不夠。每一個自殺,都形同對家人的「隱形控訴」,誰受得了這樣日夜的自我指控、自我折磨?
 
有兩件事是重要的。一、只要有家庭成員自殺確認,這個家庭就應該被列入特別關懷的「高風險家庭」。因為自殺很容易成為情緒上的「群聚感染」,家庭成員解決危機的慣性方式。二、自殺是大悲,不好談。但不能因為不好談,就用鄉愿方式處理。「情緒掩埋法」只適合少數心智強悍、抗壓性特強的人種,多數人,像楊又穎這樣的人,還是要認清,自殺只是「解脫自己」,「貽禍家人」。把至痛丟給至愛。
 
如果你有「楊又穎的煩惱」,我想倚老賣老跟你說:學習面對不確定的惡意,馴服自己如何不被法律邊緣的名譽侵害困擾,就是人生功課的一部份。網路時代的到來,只是讓這種「不確定的惡意」更有恃無恐。每個人真想使點「小奸小壞」,天天都有舞台。天天都有苦主。
 
我常半開玩笑談起自己的「幸運」。我這個世代最幸運就是跨越了「無網」和「有網」。我曾經在沒有網路的時代生活過三十年,我快樂過。我知道「無網」的時代,和「有網」的時代,對人性的感受,其實真的有些不同。
  
我從不批評自殺。有些時候,有些人生,自殺確實是選項之一。某種符合自己內在價值系統的「理性自殺」確實存在,「好言相勸」反而自討沒趣(雖然那多數是經過自我合理化包裝的類戲劇)。像是日本兩位文學巨擘川端康成和三島由紀夫,兩人都拿遍全日本各個文學獎項,一時瑜亮。兩人都在等日本第一個「諾貝爾文學獎」。三度入圍的三島由紀夫以為自己會先拿,沒想到卻是川端康成。三島不久後混進自衛隊要求發動政變失敗,切腹自殺。沒多久,川端康成覺得自己更該死,也含瓦斯管自殺。是不是一定要這樣?離開了那個「櫻花美學」就找不到邏輯。
 
涂爾幹是社會學大師。他的「自殺論」是對自殺較早較完整的學術研究。他說:多數自殺都是「社會連結」失落的結果。在人生的意義感泡沫化,或是自我解釋能力的瞬間當機,就可能導致「非理性自殺」。如果要用更通俗的話語去概括,就抗壓吧。
 
絕大部份人,一生,總有些時候,浮起過自殺的念頭。尤其在楊又穎這種「繁花正盛,在乎評價」的年月,因為人生太好,所以忍不得小悲小怨。
 
我略識其父彭作奎。可想此刻為父大悲難言的心境,一如幾年前的考試院長關中。這種自殺,不只是親痛仇快。是「親」極痛、極痛,「仇」極快、極快。就因如此,對一個如此美好生命,如此草率自絕,我感傷的,是把她們捏在手掌心上的老父們。殘生若此,何堪言對。
 
所以,我總是說,自殺不難。但如鴻毛般的離去,你死一次,愛你的人死兩次。心先死,然後,肉體。
 
忘了是哪個文學家臨終前在病床上說:「把窗關上吧,風景實在太美了。」人生的終極感受大概就這樣了。


引用自: https://tw.news.yahoo.com/blogs/society-watch/誰殺了楊又穎?-084430062.htmlLV LV官方網 LV皮夾 LV包包 LV旗艦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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