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民曆 @ hatal7le73248的部落格

里長服務的案件千奇百怪，當免費的司機是其中一種。八年多年前我第一天當里長，第一個上門請求服務的是一位阿桑，

「里長，載我去華南銀行！」

我有點愣住，阿桑又重複了一遍，

「載我去華南銀行！」

我委婉回應，

「阿桑，你不是有一個女兒嗎？怎麼不叫你女兒載你？」

「我跟女兒吵架，她不理我，你開車載我吧！」

我覺得這種請求不太合理，又不知道如何應付，猶豫之間，旁邊一位朋友幫我解套，說道，

「我有開車，我來載好了！」

就這樣，朋友幫我完成生平第一件里民服務案件，我開始察覺現在的里長並不是什麼簡單的差事。

之後我真的當了某些里民的司機，但大多身心障礙的朋友，到醫院看病或洽公。所有乘客當中，我最喜歡載的是老涂，他雙眼失明，近一點的地方，他會點著盲仗自己走；較遠的地方，他找朋友載他，如果朋友沒空，我就成了他的腳。他的好處是善於聆聽，里長有什麼鬱悶的心情，車上大發牢騷，老涂總是靜靜聆聽，直到我講到口乾為止。

有一次我載他到某慈善機構請領急難救助金，回程老涂要我轉入一條小路，說想找一家紙廠，幾經詢問路人，終於在嘉義市忠義路找到老涂所說的紙廠，他下車詢問正在操作機器的技師，

「聽說你們這裡有賣盲人打字的紙？」

那技師說道，

「有，不過如果把樣本拿來核對一下，我們比較不會弄錯！」

老涂表示理解，上車隨我走了。

老涂今年六十多歲，在陋巷裡租屋獨住，領政府身心障礙生活津貼和勞保退休金生活，退休後經常有些朋友到他住處泡茶、喝酒、吃滷味，熱鬧無比。最近不知怎麼了，那些朋友都不來了，老涂變成了名符其實的「獨居老人」。也許正如古人所言，「有錢有酒多兄弟，患難何曾見一人？」

有一次他肚子痛，找不到人幫忙，一直打電話給我，適巧我正在開會，無法分身，於是打電話請求社福機構派員戴他去看病。事後我去看他，他說肚子不痛了，但還有其他事想請里長幫忙。

「什麼事？」

「你幫我去買紙！」

「買紙？沒問題，是上次你帶我去那家紙廠嗎？」

「對，你先問一下價錢，再打電話給我！」老涂如此吩咐。

我到了紙廠，談妥價格，老涂說預算是500元。紙廠技師拿過樣本，用尺量了一下厚度，0.02公釐，再量了廠內的某一堆紙，沒錯，是盲人打字用的紙，裁了1600張。我送去給老涂，他說這家便宜，以後就叫他的。我問老涂，要那麼多紙幹嘛？

「做筆記！」

「做筆記？這麼認真，你要幹嘛？」我非常好奇。

「我要學算命！」

喔，原來老涂不想只靠政府補助過生活，他想自主培訓謀生技能，加減賺錢，六十多歲的盲人還有這種奮發的心志，不簡單。但問題是，他必須接觸某些有價值的資訊，做筆記才有意義，否則豈不是閉門造車？他的資訊來源是什麼？

「你聽廣播嗎？」我好奇問道。

「不是，廣播裡學不到算命。」

「那你準備怎麼學…….？」我很想知道盲人如何自學。

「我要研究農民曆！」老涂斬釘截鐵說道。

「盲人也有農民曆？」我越發好奇。

「有，我拿你給看！」

老涂從房間裡摸出一本點字書，大約有五本遠見雜誌疊起來那麼厚，裡面密密麻麻都是突出的小點，原來這就是盲人的農民曆。問他哪裡弄來的，他說盲人福利機構每年農曆過年前都會送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