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的溫差)
 
最近天冷。我常關心起遊民。
 
這種天寒地凍的日子,老天爺收人收得勤快。每年統計下來,遊民總是老天爺「最愛」。少不了凍死一些。
 
看到兩個小屁孩打遊民的畫面,突然有點熱。雖然那是去年十月的事兒,天氣跟現在差很多,但不是這個原因熱。我只是感覺到,在冷血的鏡頭裡,卻可以感覺到小屁孩的溫度。一種對無辜者、弱勢者施暴時,不分輕重的快感。
 
有溫差。台灣最美的風景,是人。最醜的風景,也是。美醜之間,就是人性的溫差。
 
這是這個社會怪異又嚴肅的現象。
 
越來越常聽到四十歲以上的世代說:「我都不認識這個城市了。」四十不惑。現在,超惑。
 
這不是年少輕狂、血氣方剛、歌樓聽雨的問題。幫派械鬥可以理解。爭風吃醋可以理解。維特煩惱可以理解。那比較接近「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的心靈底層。如果你年輕過,你會知道,少年十五二十時,那大多是荷爾蒙的階段性作用。但這種虐打遊民的「好玩」,而且,還真的是在「打好玩」,就難以理解。
 
米蘭昆德拉講:只發生過一次事情,就當沒發生。但這種事不是。前兩年,對遊民潑糞「糞青」事件,也不是。如果不是上了網,抓了人,曝了光,這種事,其實越來越常發生。問問警方,或問問遊民就知道了。
 
遊民是社會的溫度計。他們用身體測度天氣。用心理測度人性。人的溫差,比天的溫差,更難理解,提防。
 
天氣預測已經很準了。但人性預測極不準。這讓人不安。
 
不必再去談那段畫面。也不必再去譴責兩個小屁孩。更不必牽拖他們父母。甚至,可以相信,他們父母的驚恐,對自己孩子的「失測」,一如你我。鄭捷父母在光天化日下接受公審、伏地嚎哭的畫面,我震撼至今。我知道他們還有餘生,但餘生將如溝鼠,陽光再好,已經照不亮他們的世界。
 
我甚、甚、甚至相信,兩個小屁孩「平常看起來」真的很「乖」。他們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在某個時空,良知當機。重開之後,系統回復正常。他們在事後的道歉,發自內心。那是平行時空,很像自己的另一個自己。事過境遷,看著網路獵殺的鏡頭,說不定以為那兩個爆打遊民的混蛋不是自己,還想投入「鄉民正義」,一起揪惡呢。
 
這個社會當下的麻煩,不是一望即知的惡。而是每個人都可能遇到的「良知當機」。正義與邪惡是同一個人,至美和至醜是同一個人。那個「溫差」,可能就在同一個人身上。可能是你,可能是我。我們頂多意識到,但不確定,在一個網路時代,網路世代的「良知當機」是不是更難預測?更無罪感?
 
遊民沒事。他索賠三百。唉。萬幸。但萬幸的不只是遊民,小屁孩更是。如果遊民重傷、重殘、死亡,這兩個小屁孩的「良知當機」的代價就不是他們付得起了。
 
應該進一步做不是肉搜和聲討。而是理解。不管是「糞青」或是「屁孩」,他們的行為模式非常近似。他們攻擊的對象是遊民。時間是夜晚。地點是城市邊緣的角落。他們無冤無仇。他們不是遊民。但他們遊蕩。但更值得探索的是,他們都自拍。當下挺high。如果外慚清議,內疚神明,怕人知道,兩人玩鬧,鬧完就跑,那也還算了。他們還上網。
 
我想講的是:知道嗎?「po網」是當代社會心理的主構造。主動的po網,都是怕人不知道,一種急著炫耀的單一心向。網路是一個急著要被人注意的世界,隱藏著無數寂寞、用各種方式期待被注意的心智。不是交流,是比較。一種被注意程度的比較。每天關機離線前的盤點,不是「質的關懷」,而是「量的注意」。這種像是軍備競賽一樣的炫耀競賽,會拖垮單薄的「良知防護」。
 
別太簡單去怪孩子。尤其,如果你自己都還是個孩子。這年紀的孩子能做的人際比較不多。如果要在網路時代引人注意,在「良知當機」的邊緣冒險,比任何世代都有可能。
 
不要光跟「糞青」、「屁孩」談法律。談傳統的社會約制。我想問問屁孩:打遊民為什麼好玩?為什麼要拍?為什麼還會外流見網?會打���民的很少很少,會自拍存証的更少更少,會上網的更是少少少少。他們也許沒辦法很快回答的很清楚,但所有的問題都在裡頭。我們該做的,就是幫他們把自己講清楚。理解「良知當機」的原因。在「加藤鷹粉絲團」po文和肉搜的熱血鄉民下一秒會不會當機?誰知道。
 
人非聖賢,都有「良知當機」的時候。大部份時候,不為人知,問題也不嚴重,重開機就正常。但如果經常當機,反覆「熱關」都不以為意,那才是網路世代最令人擔心的世代現象。如果你不認識這個城市了,我想套句精神病學的話:

不只是怪,可能是生病了。


以下內文出自: https://tw.news.yahoo.com/blogs/society-watch/容易-當機-的世代-082858106.htmlLV LV官方網 LV皮夾 LV包包 LV旗艦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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