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經常思考,每天清晨不畏風雨寒暑到本里知名餅店福義軒門口排隊買蛋捲賺錢的老先生、老太太們,到底所為何來?一個很合理的解釋是,他們不是沒錢,而是無聊,因為排隊賺到的錢實在有限,他們為的是一種目標性。原本每天到公園運動,沒有目標性,現在到福義軒門口排隊買蛋捲,依季節和蛋捲口味不同,每排一次,可以賺取十元到一百三十元不等的酬勞,這讓他們的排隊行為變得很有希望。

希望帶來能量。老人家排得不亦樂乎,春雨、夏雷、秋涼、寒霜,都摧毀不了他們的意志,即便年紀大了,推擠拉扯也都不怕,唯一畏懼的是他們的子女。


「里長,你的辦公處借我躲一下,我兒子從那邊走過來了!」

八十幾歲的老媽媽曾經因為排隊搶位子,被人推倒,受了點小擦傷,從此以後兒子嚴格禁止她再來排隊,每個月兒女都有一定的俸養金,生活不成問題,何苦每天清晨來此擠在人群裡賺那幾十元?但老太太還是偷偷溜出來排隊,因為不到這個虛擬的戰場參與戰鬥,會讓老太太無聊得發慌。

但有一種老人家不是因為無聊才來排隊,他們真的需要每天這幾十元的額外收入。

某日早上我到仁愛市場一家早餐店吃飯,旁邊坐著一個老太太,梅雨季節,她身穿雨衣、頭戴斗笠、手上勾著一張小折椅,這幾乎是排隊老人家基本的配備,我並不覺得奇怪。直到快吃完早餐時,我發現她桌上放著一個五元的銅板,開始覺得好奇,老太太看見我盯著銅板,趕緊把五元收到雨衣裡的上衣口袋內,繼續吃著她的早餐。

我上前招呼,問老人家哪裡來的,她說了一個有點遠的地名。我知道那地方,老太太每天清晨大約要走一里路,才能到達鳳梨會社的本里排隊購買蛋捲。然後我問了一個很冒昧的問題,

「歐巴桑,你早餐吃多少?」

老太太拒絕與我繼續對話,匆匆吃完早餐走了。我問老闆,

「剛才那位老太太的早餐吃多少?」

原本健談的老闆顧左右而言他,我知道他也不想講,沒再追問。也許這是他的商業機密,或者他是因為尊重每位客人的隱私權,不願多談,而這個里長也管太多了吧,連人家吃多少都要問?

回到辦公處,見到方才那位老太太坐在自己的小折椅上,位置就在福義軒門口旁不遠處與人聊天,我上前攀談,老太太發現我是吃早餐時問東問西的那個人,一直存著戒心,對於我的發問,一概以「不知道!」回答。她一定想,

「真的財不能露白,五塊錢也會引起覬覦,而且這個人竟然從早餐店一路追到福義軒!」

看到她驚惶不安的表情,我表白身分,說是本地的里長,關心一下外地來的老人家。老太太聽到我的說明,才露出笑容,說道,

「原來你是里長喔!」

老太太告訴我,她八十多歲,有兒有女,各自有事業和家庭,丈夫過世後,領了勞退,成為她的老本,怕坐吃山空,不出來賺錢不行,但八十幾歲的老太太能做什麼工作?只有到福義軒排隊買蛋捲,再賣給攤販,每天��個幾十元,貼補家用。

了解,但賺個幾十元,又能貼補什麼家用?況且夏天是蛋捲的淡季,老太太一天只能賺二十元。

因相談氣氛融洽,我又問起吃早餐時那個白目的問題,

「阿桑,你今天早餐吃多少?」

「十五元!」這回她爽快回答。

「所以你是拿排隊賺到的二十元去吃早餐,花了十五元,老闆娘找你五元?」

「對!」她已經拆掉心中的高牆。

我終於懂了,早餐店的老闆面對我的詢問,會顧左右而言他,不是因為什麼商業機密,而是他有一顆為善不欲人知的心。那頓早餐老太太吃了一碗加上滷汁的白飯和一碗蔬菜湯,總共才十五元,比其他人優惠很多。梅雨季的清晨,老太太戴著斗笠、穿上雨衣,手持小折椅,走一里路來到福義軒門口排隊,賺了二十元,吃完早餐,還有盈餘,就是桌上的那五元。

除了無聊的因素之外,這群辛苦來排隊的老人家之所以能堅持下去,原來後面還有一些默默支援他們的人,梅雨季的鳳梨會社,人情味淡淡散發。五元,小小的銅板,大大的啟發。


本文來自: https://tw.news.yahoo.com/blogs/society-watch/五元-095501417.htmlLV LV官方網 LV皮夾 LV包包 LV旗艦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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